如何做到「痛恨罪、但爱罪人」？
加尔文称《诗篇》是「对灵魂全面的剖析」，因为没有哪一种情感不在此得着反照，如同照镜子一般。其中当然包括愤怒和痛恨，表达在语言上就是咒诅。
最典型的恐怕是109篇，诗人向神祈求，愿自己的仇敌：
被恶人辖制（6节）；
受审的时候被判有罪（7节）；
年日短少，别人得他职分（8节）；
当他死后，儿女漂流讨饭（10节）；
无人施恩怜悯他（12节）；
神记住他祖宗的罪孽，使他名号断绝（14节）。
这一连串咒诅，可谓赶尽杀绝。还有极其优美的137篇，诗人咒诅巴比伦说：「拿你的婴孩摔在磐石上的，那人便为有福。」这些啃噬人心的恨，散落在滋润人心的《诗篇》之中。
「我们曾在巴比伦的河边坐下，一追想锡安就哭了。」（诗137:1） by Eduard Bendemann
我们应当如何看待这些咒诅的诗句？耶稣基督为罪人牺牲的爱，与这些燃烧的痛恨是否矛盾呢？C. S. 路易斯在《诗篇撷思》中，结合生活经历，分享自己的解读。
首先，咒诅诗让我们看到伤害生命的自然结果。
正如把一根火柴丢进木屑堆，自然结果是引起一场火灾；同理，欺骗人、压迫人或漠视人的结果，便是激起愤恨。受到严重伤害的人，有的万念俱灰、一死了之；有的苟延残喘，余生被仇恨啃噬。咒诅的确残忍，但这是被暴行和不公激发出来的，是人心的自然反应。
值得注意的是，公义的愤怒有别于原始兽性的愤恨。后一种愤恨发作起来，往往是因为人感觉自己吃亏——如果我更有力量、先发制人，吃亏的就是他，不是我！但《诗篇》中的愤怒，背后的信念在于：神是公义的，他必和我一样痛恨这些行径，所以，他必出来审判、施行报复。例如《诗篇》58篇10-11节：
义人见仇敌遭报就欢喜，要在恶人的血中洗脚。因此，人必说：「义人诚然有善报，在地上果有施行判断的神。」
身为文学研究者的路易斯观察到：《诗篇》对罪的愤怒，在古代异教文学作品中不常见。比如希腊文学、拉丁文学、北欧古文学等，其中的荒淫、残暴是天经地义的，人物对罪有一种近乎禽兽的麻木不仁。
迦南人将婴儿献祭给摩洛
这种麻木，在当代仍然存在。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，路易斯夜间旅行，住宿在一个挤满年轻士兵的营区。言谈间，有士兵表示自己完全不相信有关纳粹暴行的新闻报道。他们不假思索地声称：这些全是政府当局捏造出来的宣传，目的在激发士气。
令路易斯震惊的是：他们既然这样认为，为什么一点都不愤怒？如果事实像他们所说，他们却对这些罪行无动于衷，以为这是天底下最平常的事，那么，这种麻木不仁实在太可怕了。在这件事上，他们丝毫没有是非观念。相比之下，最残暴的诗人，或任何一个懂得打抱不平的小孩，都比这群年轻人还可救药些。
与此同时，我们需要看见：诗人虽因受欺压、渴求公义而愤恨不平，但这种愤怒并非完全不需要反思和受引导。
路易斯指出：饶恕的命令和教导，并非新约的「专利」，早在旧约中就有了。例如《利未记》19章17-18节：
不可心里恨你的弟兄……不可报仇，也不可埋怨你本国的子民，却要爱人如己。我是耶和华。
在《出埃及记》，我们读到：
若遇见你仇敌的牛或驴失迷了路，总要牵回来交给他。若看见恨你人的驴压卧在重驮之下，不可走开，务要和驴主一同抬开重驮。（出23:4-5）
《箴言》写到：
你仇敌跌倒，你不要欢喜；他倾倒，你心不要快乐。（箴24:17）
保罗说：「你的仇敌若饿了，就给他吃。」（罗12:20）这句话是来自《箴言》25章21节。路易斯不断发现：新约竟像旧约的摘录，主耶稣一再重复、加强、接续、炼净并提升犹太教的道德教训，极少引进新的行为准则。我们若是固定读旧约，也会有类似的发现。真理之光从起初就照亮人，并且越照越明，而非半途窜起。
登山宝训 by Carl Heinrich Bloch
虽然如此，饶恕仍然特别困难，需要一再重复。路易斯说：「圣经说，我们要赦免弟兄七十个七次，不是为了四百九十次的冒犯，而是一次的冒犯。」我们原谅人，浇熄愤恨；但也许一个星期后，联想到那件事，又触痛旧伤，刹那间怒火中烧，先前的工夫顿时化为灰烬。
愤怒如此强烈，饶恕如此困难，我们怎样才能做到「痛恨罪、但是爱罪人」呢？惟有依靠圣洁、公义、慈爱的救主。
咒诅诗中透露出一种属神的声音。神看待诗人的仇敌，眼光与诗人不同，因为他「不愿罪人沉沦」；但无疑，这些人所犯的罪确实令他深恶痛绝，像诗人所表达的那样。
好比人如果想保全性命，溃烂的病灶必须被切除。《诗篇》中残酷的咒诅正提醒我们：世界上的确有邪恶存在，是神所痛恨的；但他怜爱罪人，期待我们回转，得生命。
这正是主耶稣活出的样式。他与井旁的撒玛利亚妇人和行淫时被抓的女子谈话，与税吏一同坐席。他满有神的智慧，行使责备人和赦免人的权柄。
耶稣和撒玛利亚妇人谈道（约4） by Carl Heinrich Bloch
在生活中，面对罪恶，我们自己很容易遭遇失败：要么与罪同流合污，如同路易斯认识的一个「墙头草」青年，一方面诟病教育部，一方面又请路易斯帮他在部里找个工作；要么我们可能过于莽撞地责备人，显得妄自尊大，忘记自己在神眼中可能比对方还不如。
惟有从神而来的智慧、谦卑、勇气，使我们能活出神儿女的见证。路易斯谈到了大家常见的社交场合。朋友们聚会时，可能有人拿别人的隐私当笑话讲，有人对神圣的事任意嘲弄，这对我们来说确实是试探。究竟如何应对，才是合宜的呢？
如果毫不抵制地加入闲谈，无异于为虎作伥，和当众否认主没什么差别。但如果摆出一副扑克脸，或脸红脖子粗地打断别人对话，或干脆拂袖而去，又印证了别人对基督徒不近人情、没有礼貌的印象。
路易斯认为，沉默固然是避难所，但有时不妨将自己不同的意见表达出来；只要道理解说清楚，避免强词夺理，就不致流于道貌岸然。人群中某个让你意想不到的人，可能会挺身出来支持你，甚至不只一个，而是许多个。随后有意义的辩论便可展开。当然，对的一方不一定辩赢，但输了也不见得多么糟。或许几年过后，你会发现，曾经辩赢你的人竟然深受你的观点影响。
路易斯熟悉的英国学者圈子，与我们所处的环境有差别。但其中的原则是一致的，就是《彼得前书》所说：「不要怕人的威吓，也不要惊慌；只要心里尊主基督为圣。有人问你们心中盼望的缘由，就要常作准备，以温柔、敬畏的心回答各人。」（彼前3:14-15）
住在我们里面的圣灵，要指教我们当说的话。唯有依靠他，我们才能不与罪同流合污，活出主耶稣的圣洁、公义与爱。
要点回顾
咒诅诗让我们看到伤害生命的自然结果。神是公义的，他和诗人一样痛恨这些行径，所以他必出来审判、施行报复。
世界上的确有邪恶存在，是神所痛恨的；但他怜爱罪人，期待我们回转，得生命。从旧约到新约，饶恕是神的命令和教导。
惟有从神而来的智慧、谦卑、勇气，使我们能不与罪同流合污，活出主耶稣的圣洁、公义与爱。
参考书目
C. S. 路易斯：《诗篇撷思》（曾珍珍译），雅歌出版社，1991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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